2000 《ELLE》: 谜一样的男人 梁朝伟
谜一样的男人 梁朝伟
Elle 2000
有几个女人可以抗拒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习惯回应你的方式,是整个脸完全地贴近你,然后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不闪躲、不畏惧、不移、不动,就只是专注地看进你的眼睛里……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的几秒钟之后,他的声音才开始在你的耳朵边响起。轻轻的,但是因为太过靠近,而带着一种低低的回音……
于是你整个人就笼罩在一种强烈的感觉里,被一种难以说明、却绝对清晰的氛围和魅力所包围。
他是巨蟹座的男人,他是梁朝伟。
眼神
我始终没有忘记,六年前,《ELLE》采访梁朝伟的那次经历。
夜色已深,走进《ELLE》的梁朝伟一脸倦容。低调、不多话地整理造型、换装。
然而一走进摄影棚,镜头对焦,整个以黑布环绕的摄影棚里,立刻一阵强烈的电流乱窜,(甚至你仿佛还可以听见“嘶、嘶……”的声音!)那是由他的眼睛散发出来的魅力。
许多梁朝伟的影迷也习惯在看他的电影时,在表情、对白、肢体之外,寻找他的眼神。那里仿佛像是一个黑洞般的世界,把你吸进去,然后更深层地感受到角色内心中每一个最细微的波动……
在聊到目前最流行的作品《花样年华》师,他说:“因为我觉得经历得越多,蕴藏的内在的东西也越多,然后你才能演得越好,就好像这次在看《花样年华》的时候,我就发现其实从前我也演过类似的话不多但很多东西都藏在眼睛里的角色。但是这次我却看到了从前没有的东西,所以眼睛里面又多了很多。你要我讲出来那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可能是这几年的积累,在这次的表演里出来了,那个眼神是不同的。”
不论戏里,或者戏外,你最不能、也最无法忽略的,都是他的眼神。
感觉
据说巨蟹座的人最不匮乏的,就是感觉。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存活在感觉的潮汐中,或者漂浮,或者,被淹没。
得到了包括戛纳影帝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奖项和口碑,在演技上越来越受到瞩目与肯定的梁朝伟,说自己进入角色的方式,也是“感觉”两个字。
“以前接拍一部戏的时候,我会很想多搜一点资料、多了解剧本、了解对手戏的演员,希望跟工作人员多谈、多聊、多揣摩。可现在,我会在平常的生活里去习惯角色的习惯。这是你可以设定出来的,比如说你设定他是一个晚上的人,然后他平常都去哪些地方?大部分时间会和哪些朋友在一起?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我发现当我习惯他的生活的时候,就会有一种不同的感觉出来。然后我会完全没有计划,完全随着我的感觉去走。就像太极拳练到最后,你会忘记所有的招式,或者,希望忘掉所有招式。”
安定
也许是因为整个人沐浴在亮晃晃的午后日光之下,眼前的梁朝伟,尽管抽着烟,却少了几分印象中的颓废,多了几许让人意外的安定。甚至在他自己的口中,这些年来的戏外生活居然是:“早上六点左右到太平山顶环山慢跑,偶尔看看电影跟朋友聊天、出海,晚上就是看看书,然后早早就睡了。”
完全脱离过去时有耳闻的颓废沉沦的生活,现在真实生活中的他,规律、安定、低调,甚至健康。比如当我们拍照中断吃中饭时,他居然也是从随身提袋里,拿出三层装有清蒸鱼、炒青菜和豆腐(不过这一道,他瞄了一眼,皱了皱眉,说了声:“豆腐?”就放到一边了)的便当盒,像个小学生一样,很安静、很规矩地吃了起来……
好奇着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现在自己口中“很有方向”、“很积极”的人?
“没办法,我会觉得总要想办法去对付自己。
“就是突然有一天我觉得:‘啊!总不能这样下去,是不是该有计划一点?对!没错!’就这样觉得颓废够了,就出来了。
“因为我发现如果不是很有方向,如果一直没有推自己的时候,你很难发挥自己潜在的很多能力。既然拥有那么多……嗯……才能吧,也算是一份老天给的礼物,会想用个方法逼自己把它发挥出来,看看自己在这个行业里究竟能做到多少。”
谜
很多人都在梁朝伟的身上,看到一种谜样的特质,《三轮车夫》的导演陈英雄说:“他给人‘虚幻’的感觉。”王菲也说他“亲切,可是让人难以捉摸”。
会用“很小气、很……优柔寡断、很……害羞”来形容自己的梁朝伟,听到这些别人对他的印象时,他说:“我想是因为,我很少在别人面前表露我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
“小时候爸爸的家。应该是一种很自卑的感觉吧,所以我开始和人群有距离、开始很少跟人讲话。还有就是不容易在别人面前,让他感觉到我的感情。这已经成为一个习惯了。”
所以他说,如果用一样东西形容自己的话,突然离家以后,我就很怕在学校跟同学提到我他会选择“螃蟹”。“因为都是躲在自己的壳里,很难出来。”
但是这样的话,梁朝伟又是如何处置自己内心的情绪或者感情的呢?
“还好后来发现,演习可以把很多内心的东西全部释放出来,而且人家也不知道哪些情绪是我的。只会说:‘啊!你演得真好!’(笑)所以我才会那么喜欢演戏。”他笑着说。
死亡
记者在采访结束前,赶上观摩纪录片《布宜诺斯艾利斯—-摄氏零度》(纪录的是电影《春光乍泄》的拍摄工作)。在这部纪录片里,看见许许多多没能在最终版本里出现、却一样精彩动人、摄人心魄的画面。
其中有一幕黎耀辉(梁朝伟饰)手拿水果刀,往自己脖子上毅然决然割下,还有一幕割腕之后,鲜红的血液漫在桌上流淌成一幅绝美的图像……
那么现实生活中的梁朝伟,有没有在哪个挫折、或者低潮到极点的时刻,曾经有过自杀的念头?
“没有!”他笑了开来,然后补充说道:“因为我很怕痛!”
坦言自己很久很久才会去检查一次身体,就是因为怕抽血。“我只要看到自己的血,头就会发晕。而且我也很怕打针,每次我都是把头转到后面去,然后一直问:‘医生,医生,打好没有?’连看都不敢看。”
就在现场的人听了都差点没笑爆的时候,他又稍微正色地说:“其实从小到大,我都不觉得有什么事那么大不了,没有什么东西会让我不想活。而且我很怕死,我觉得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如果死掉了,我会觉得很不服气。其实我觉得死是一件很懦弱的事,因为你完全没有能力去面对,你才会想死。我相信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但是最起码你要敢去面对,而我是不怕面对困难的。”
Rosebud
在经典电影《大国民》一片中,拥有金钱、地位、权势的媒体大亨在临死前,愿意用他的一切去换取他的Rosebud。那么,属于梁朝伟的Rosebud会是什么?
表示曾经在TVB演员训练班中看过这部片子、并且印象深刻的梁朝伟,沉吟了很久之后说:“家庭吧!”
一个温暖、正常的家庭?
“对!我记得我小时候原本是一个很调皮、很快乐的小孩。差不多每天都跟同学打架,然后妈妈都要到学校见老师。不过我觉得那个时候的我就是很开心、很活泼。身上如果有一个礼拜的零用钱,我会在一天内花光,买东西请所有的同学吃,我一点都无所谓。
“但是后来,我就突然不讲话了。
“我记得我爸爸就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当然之前是有预兆的,离开、回来、离开、回来,但是那一天他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从此就没有再回来过。他一句话都没有讲,我也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就这样,一直到现在。”
那时候你大概几岁?
“6、7岁。所以我很小就不哭。”
他说自己会反复观摩的电影是奇斯洛夫斯基《十戒》。因为喜欢那种很灰的感觉。因为奇斯洛夫斯基的人很灰,拍的电影也是灰灰的,加上波兰的建筑物也是一种冷冷清清的美,融会在一起,给人一种很惨、很凄美的感觉。除此之外,片中第二段父亲写儿子的故事会一直萦绕在他心底,久久挥之不去……
在某种程度上,梁朝伟给人的感觉也总是带着点淡淡的沉默。虽然他常常用眼睛,或者嘴角微笑,虽然他非常亲切,丝毫没有任何大牌明星的架子(当我们和只会讲广东话的摄影师发生沟通障碍时,他还会很nice的帮我们做翻译沟通);虽然,他很诚实地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但是,最终回想,还是有一点仿佛置身迷雾中的森林时的感觉。雾,时浓时淡;他,忽远忽近。究竟哪些真实?哪些虚幻?你仍然觉得没有答案。